作者简介

安妮·埃尔诺(Annie Ernaux),1940年9月1日出生于法国诺曼底大区滨海塞纳省利勒博纳市,1974年以女性作家身份出道,主要作品是自传,贯穿作品的主题是:性、亲密关系、阶级矛盾和个人回忆。她总会分享自己的性欲、堕胎经历和对时光变迁的感触,借此反映政治和社会文化。2022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悠悠岁月》序文摘录

译者序(吴岳添)

《悠悠岁月》继承和发展了现实主义小说反映和批判社会现实的传统,吸取了莫迪亚诺等人将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交融的表现手法,采用了“无人称自传”这种前所未有的体裁,无疑对创建二十一世纪的法国新文学做出了开创性的贡献。

作者序

我最大的希望是我的小说《悠悠岁月》——译成你们的语言使我充满喜悦——能使你们,中国朋友,接触一种法国人的记忆。一个法国女人的、也是和她同一代人的人所熟悉的记忆,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直到今天的记忆,在各种生活方式、信仰和价值方面,比他们几个世纪里的祖先有着更多的动荡。一种不断地呈现一切事件、歌曲、物品、社会的标语口号、集体的恐惧和希望的记忆。它根据对从童年到进入老年的各种不同年龄所拍摄的照片的凝视,同样勾勒了社会的进程和一种生活的内心历程。在让你们沉浸于这些你们也经历过——也许不一样——的岁月的时候,愿你们能感到,其实我们完全是在同一个世界上,时间同样在无情地流逝。
(笔者按:一段看似抽象感性,实际非常严谨的论述,作者对标点符号的使用相当讲究,“你们,中国朋友”是一个非常暧昧的群体指代,比日本偶像常常挂在嘴上的“感谢粉丝”要更加高明,体现了一个文学家的基本素养。)

《悠悠岁月》必要知识储备

作者安妮·埃尔诺善于通过自传的口吻进行写作,迄今为止已经写了不少于三本的自传,在法国相当有知名度。

对于自传作品需要提前设置心防,不能通过他人的自传去了解一个国家、民族以及文化的脉络,因为不同阶级属性的视角不同。

国内百度百科一定程度扭曲了她的经历,她不是出身于工薪阶层,尽管她的父母曾经是工薪阶层,但是后来经营了一家杂货店。这一点,译文作者曾经提到过:

(她的)父母在诺曼底的小城伊沃托开了一家咖啡食品杂货店,她在那里度过童年,尽管家境贫寒但刻苦学习。

不过她确实可以持有工薪阶层的政治立场,她曾在2012年法国大选明确支持极左翼政党“左翼阵线”的让•吕克•梅朗雄(Jean-Luc Mélenchon)。除此之外,她经常支持学生和工会运动。


文章主线

《悠悠岁月》主要讲述了社会文化对女人的影响。

当宗教流行的时候,它怎样塑造女人?当左翼和共产主义流行的时候,它怎样塑造女人?当右翼和帝国主义回归后,它又怎样塑造女人?

作者安妮·埃尔诺的态度相当明确:不管是宗教还是帝国主义都是迫害,只有共产主义精神尚存时,女人才得到了短暂的解脱。

除此之外,她还提供了战后女性的样貌以及女人渴望的世界,有关女人欲望的文字是如此真诚,令人难以忽视她的价值。


摘录

所有的印象都会消失。

战后的伊沃托的废墟边上,大白天蹲在一间当做咖啡馆的木棚后面撒尿,然后站着撩起裙子,系上短裤,再回到咖啡馆里去的女人

我们不喜欢男人说的话,爽,干
(笔者按:记得外国歌曲最常出现的baby也是外国女性的雷区。)

修女的顶点是作为处女活着和作为圣女死去

只有宗教是道德的源泉,赋予人的尊严,否则生活就像狗一样了。教会的戒律胜过其他一切法律,而生活里重要时刻的合法性只有它说了算:“不在教堂里举行婚礼的人没有真正结婚”,教理书上这样宣称。只有天主教,其他宗教是谬误或者可笑的。(笔者按:受到东亚国家追捧的西洋式婚礼,实际是法国人头顶的一座大山。)

《拉鲁斯词典》里这样写道:
手淫:为了人为地激起性的乐趣而采用的各种手段。手淫往往造成一些非常严重的事故,因此必须监管接近青春期的孩子。溴化物,水疗,体操,锻炼,高地疗养,铁剂和砷剂疗法,等等,将会轮流运用。
在床上或者厕所里,我们在整个社会的注视下手淫。

人人都懂得区分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事情,善与恶,一切价值在别人看自己的目光里都显而易见。从衣着上能区分小女孩与少女、少女与大姑娘、大姑娘与少妇,母亲与祖母,工人与商人和官员。富人们谈起穿得太好的女店员和女打字员常说“她朝天躺下就交大运了”。

耻辱感不断地威胁着少女们。她们穿衣打扮的样子总是被过分窥探:短了,长了,坦胸露肩,窄了,花花绿绿,等等,鞋跟的高低,她们经常来往的人,出门和回家,每个月她们的短衬裤的后档,她们的一切都是整个社会普遍监视的目标。对那些被迫离开家庭怀抱的女孩,它提供“少女之家”,是与小伙子们的大学城分开的大学城,以保护她们免遭男人和罪恶。无论是智慧、学业还是美貌,没有什么比一位少女在性方面的名誉、也就是她在婚姻市场上的价值更为重要的了,母亲们,就像她们自己的母亲一样成了看守:如果你在嫁出去之前跟人睡了,就谁也不会再要你了——言下之意,除非是男性市场上也有一个败类、残废或者病人,要么更糟的是一个离婚者。除了一个做出牺牲的男人会收留她和她的错误和产物之外,未婚母亲一钱不值,毫无希望。

直到结婚为止,所有的爱情故事都是在他人的注视和评头论足下展开的。

然而我们的调情方面走得越来越远,实践着除了医学著作之外在任何其他地方都不可描述的行为:手淫,口交,有时是鸡奸。小伙子们嘲笑避孕套,并且拒绝他们父辈的中断式的性交。我们梦想据说在德国销售的避孕药。
(笔者按:这里不着痕迹地讽刺了男性欲望与女性欲望的不对等,男性想放肆射精,但这种不对等的生理结构,使得女性希望自己能够选择不接受精子——也就是不孕。)

妇女们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构成一个被监视的集团,其行为、趣味和欲望成了一种不断的演说、一种不放心而又得意洋洋的关注的目标。她们以“什么都得到了”、“无处不在”和“在学校里比男孩子优秀”而著称。像往常一样,她们解放的标志要在她们的身体里、她们的服装和性方面的大胆里去寻找。让她们说“盯汉子们的梢”、泄露她们的性幻想和在《她》杂志里相互询问是否“床上功夫好”,是她们的自由和与男人平等的证据。她们的乳房和大腿作为广告里永恒的赠礼,应当被评价为对美的一种敬意。女权主义是一种报复性的、并不幽默的陈旧的意识形态,少妇们不再需要它,而是高傲地注视着她,并不怀疑她们的力量和平等。(然而她们读的小说总是比男人多,似乎需要赋予她们的生活以一种想象的形式。)一家为妇女办的报纸的标题是“感谢男人爱女人”。她们的斗争渐渐被遗忘了,这是唯一没有被公开唤醒的记忆。

有了避孕药,她们变成了生活的主人,这是不能公开的。
(笔者按:女性想要从生育里解脱的愿望愈加强烈,但是作者指出她们的生活没有任何解脱的征兆,引人深思。)


时代在一种阳光的裹尸布里又一次复活了。
(笔者按:竞选政治,左翼打倒右翼,右翼又打倒左翼,但是什么也没有改变,只是人们觉得它改变了。阳光的裹尸布,美妙的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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