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和2020年，植芝理一两次谈到《鲁邦三世：卡里奥斯特罗城》，称自己每年都会反复观看，连台词都全部记住了。
毕竟是大名鼎鼎的“宫崎骏”的动画作品，笔者也曾观看。不过，儿时的笔者实在看不明白，感觉远不如《风之谷》、《幽灵公主》和《红猪》这样充满奇幻和冒险元素的动画作品吸引人。
然而再次回顾，不禁热泪盈眶，感触良多。
宫崎骏的“首秀”
《鲁邦三世：卡里奥斯特罗城》（日语：ルパン三世 カリオストロの城）是于1979年12月15日首映的《鲁邦三世》系列动画电影第二部作品，也是宫崎骏首次执导的动画长片。片长100分钟。
作为导演的宫崎骏，在短短四个半月内完成了动画制作，他感慨道：“头一次体会到自己体力的极限”。遗憾的是，宫崎骏充满个人特色的“鲁邦三世”形象和动画风格，未得到粉丝的青睐。制作费5亿日元的《卡里奥斯特罗城》，最终票房收入为6亿1000万日元，远低于前作票房收入9亿1500万日元的数据直接影响了宫崎骏的事业，致使他整整三年没有获得业内工作。于是1982年，宫崎骏在杂志上连载漫画《风之谷》。
不过，通过电视放映的《卡里奥斯特罗城》拥有稳定的高收视率，受到业内普遍赞颂。
2007年，《鲁邦三世》系列的原作者加藤一彦评价道：“我的鲁邦三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角色，《卡里奥斯特罗城》并非我的鲁邦三世，那是我所无法创作的，充满温情的宫崎骏的佳作。”
正如他所评价的那样，《卡里奥斯特罗城》充满宫崎骏风格，而且设计一位“不鲁邦三世”的鲁邦三世，不仅是个人风格的体现，还有承载特殊主题的理由。
【作品介绍】
在传统故事简介里的《鲁邦三世：卡里奥斯特罗城》充满探险风格：
世界闻名的怪盗鲁邦三世及其搭档次元大介和石川五右卫门，成功从摩纳哥国营赌场的金库中盗走一笔巨款，并甩开追兵乘车逃走。两人在车内虽然可说是被埋在钞票堆里，但眼尖的鲁邦三世却发现，这是史上制作最精巧的梦幻伪钞“山羊钞”。在鲁邦三世“不偷假货”的原则下，他将山羊伪钞毫不吝惜地撒在路上，并选定了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要揭开山羊伪钞的秘密。于是鲁邦三世出发前往疑云重重的欧洲独立国家“卡里奥斯特罗公国”。
不过，《卡里奥斯特罗城》真正的故事应当是鲁邦三世来到囚禁于城堡的公主身边，问道：
“我的猎物被一个邪恶的巫师锁在高塔的顶层上，您能允许我这卑微的小偷来偷走她吗？”
公主悲伤地回道：“谢谢你，我已经很高兴了。但是，您还不知道卡里奥斯特罗家族的恐怖之处。”
——“卡里奥斯特罗家族的恐怖之处”正是本作的题眼，倘若观众对此失去了思考的动力，在笔者看来，这部动画就将沦为一部平平无奇的英雄救美之作，丧失叙事层面的独特魅力。
【解析】何谓“恐怖之处”？
一、技术
影片开头，一种“连国营赌场都能骗过”的山羊伪钞出现于观影者眼前。卡里奥斯特罗家族通过某种特殊的印刷技术，可以大量制造伪钞，美国、苏联、日本乃至朝鲜都难以幸免于难。垄断一种拥有够动摇甚至破坏他国经济的强大技术实力，本身就十分恐怖。
二、身份
卡里奥斯特罗家族拥有人口为3500的小型公国，而该国是联合国成员之一。这种身份带来的好处就包括国际刑警也无权强制搜查。
三、爪牙
当鲁邦三世来到“卡里奥斯特罗公国”后，立即撞见了卡里奥斯特罗家族的秘密行动部队，然后又受到严密监视和袭击。
四、人脉
国际刑警组织、媒体行业、大主教以及数不清的上流社会人士和参与共谋的他国力量。
【破题】“山羊伪钞”——资本的代名词
宫崎骏拥有的著名人设是“厌烦政治”。纪录片里的宫崎骏听到工作室外面的政治宣传口号后，无比厌烦地拉下窗帘，表示非常讨厌这种无聊的扰民行为。
然而，并不代表宫崎骏避免政治表达——《风之谷》、《幽灵公主》、《红猪》以及后来的《起风了》都内含个人政治观点输出，《卡里奥斯特罗城》的表达则更加激烈、不加掩饰。
请看下面这幅图片，以钱形刑警所代表的忠诚的人民公仆与卡里奥斯特罗公国上流社会之间的饮食差距，如此毫不掩饰的赤裸展示在每一个观影者的眼前，充分表达了宫崎骏的创作意图。
为了抓住鲁邦三世，尽心尽责的刑警并没有抱怨过条件差。但是，当组织突然要求撤离时，钱形刑警的猛然暴怒，反抗的正是公权对于私利的无底线服务。
“卡里奥斯特罗”的由来
事实上，“卡里奥斯特罗”与现实的具体人物相关。
Alessandro Cagliostro（1743-1795），意大利冒险家，自称“魔术师”，习得炼金术和心理治疗等。
1785年，与欧洲王室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的他被指控涉足一场法国的政治丑闻，在世界闻名的巴士底狱关押了九个月，虽然因证据不足无罪释放，但是被路易十六驱逐出境。1789年抵达罗马后，因试图建立共济会（资本家同盟），被判处死刑，囚禁于圣天使堡，在狱中去世。
而卡里奥斯特罗涉及的政治丑闻，正是历史著名的“钻石项链事件”，这场众说纷纭的故事牵扯到一位挥金如土的法国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并在阶级矛盾剧烈的法国社会彻底摧毁了王后的声誉。法国大革命不久后，玛丽王后就被愤怒的群众送上了断头台。
——资本家与贵族，也是资本与权力的掌控者。既然资本的毛孔里充满了肮脏的血液，那么接受资本服务的统治阶级自然也是同流合污的恶魔。在动画里，卡里奥斯特罗伯爵对年轻的公主的指责很正当。
但是，宫崎骏呈现的公主是一个坚强的女性——她试图反抗卡里奥斯特罗伯爵，丝毫不像一位面目可憎的统治阶级，她没有权力，她赤手空拳，她是如此的惹人怜爱。
因为在可憎的资本家面前，贵族也是天真无邪的。
正如恩格斯在1844年的《英国状况》所写的那样：
封建奴役制的废除使“现金支付成为人们之间唯一的纽带”。……人已经不再是人的奴隶，而变成了物的奴隶。……现代生意经世界的奴役，即一种完善、发达而普遍的出卖，比封建时代的农奴制更不合乎人性，更无所不包。
当卡里奥斯特罗伯爵来到公主的卧床前，并不关注她的身体状况，也没有受到美色的迷惑，而是检查公主的手指，寻找那一枚通往财富大门的家族戒指。
为了获得戒指，卡里奥斯特罗伯爵不惜将刚成婚的“妻子”——年轻的公主——当作人质。当获得戒指，美妙的财富唾手可得后，又用鞋跟毫不留情地踩在公主的头顶，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
也许，有些观影者以为卡里奥斯特罗伯爵并非无情，而是更稀罕自己的性命而已。那么下一幅画面，伯爵从口中取出戒指，深深地注视它并露出笑容，便使他的本性彻底暴露——金钱比自己的性命还要珍贵！
“现金支付成为人们之间唯一的纽带”，人已经不再是人的奴隶，而变成了物的奴隶。——正是卡里奥斯特罗伯爵的最佳写照。
对于资本的批判，在作品里既有明示也有暗示。1904年，帝国日本与沙皇统治下的俄罗斯在中国展开战争，为了满足资本对市场的贪婪需求。
【立论】光明与黑暗合二为一
“当光明与黑暗重合为一时，便是苏醒之日”——由卡里奥斯特罗伯爵亲手启动的机关，以不可阻挡之势绞死了卡里奥斯特罗伯爵。
“丧钟为谁而鸣？”——受到贪婪驱使、沦为物的奴隶、失去良知的“卡里奥斯特罗”们，丧钟为他们而鸣。
最后高耸的钟塔崩坏，鲁邦三世抱着年轻的公主走出阴暗的牢笼，两组画面遥相辉映，预示着自由与解脱。
显然，1979年上映的《鲁邦三世：卡里奥斯特罗城》不是这种设计的首创者。1969年，享誉世界的手冢治虫就在自己的长篇动画《一千零一夜》使用过了。而在人类的创作史长河之中，类似隐喻不断复现。
【深度】以人为本
“光明”和“黑暗”有时候象征一种主流与非主流的身份。正如鲁邦三世拒绝公主的追随，劝解道：“你又想掉进另一个黑暗里吗？好不容易才回到阳光下啊。”
尽管鲁邦三世没有卡里奥斯特罗伯爵的凶狠毒辣，但是作为小偷的生存方式不为主流社会所认同。《卡里奥斯特罗城》的鲁邦三世充满人情味的原因，涉及到一个非常重要的理念——“以人为本”。
当鲁邦三世面对卡里奥斯特罗伯爵时，果断放弃财宝，以换公主一命；当峰不二子发现鲁邦三世面临死亡威胁时，也立即选择保护他的性命；当钱形刑警指责鲁邦三世盗窃贵重物品时，指的是公主的心；当次元大介和石川五右卫门看着公主远去的身影，感叹“她真美”，毫不在乎那顶华丽的王冠——对此，观影者是否有所触动？
人才是至高无上的,人是整个世界——复杂的、有趣的、深刻的世界。
——苏联作家 高尔基
面对资本与权力的结合，钱形刑警束手无策，峰不二子教导他制造借口，提供了有效的斗争方法。明明各自的事业可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究竟又是什么令“光明”与“黑暗”逐渐重合为一呢？
有一个成语是“睹物思人”——只有回归人类自身，物质才有价值。脱离人的物质，丝毫没有价值，“崇拜物质”的结局是自取灭亡，深埋不见天日的地底。
对于笔者而言，《鲁邦三世：卡里奥斯特罗城》是一部无比优秀的杰作，它不是一部平平无奇的英雄救美之作，而是能够唤醒人类干涸心灵的巨著。
俗话说：“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至于植芝理一通过这部作品看到了什么？又有谁知道呢，这或许又会成为一个谜。
只不过，笔者有理由相信——《鲁邦三世：卡里奥斯特罗城》希望我们关注的是一个个栩栩如生的角色，在观影的余韵里发现自我、看见彼此。
ps.顺带一提，《卡里奥斯特罗城》也被日本萝莉控认为是一次最大胆的“公开宣教”。如果植芝理一记住了所有台词，那肯定也记住了那句经典的“变态萝莉控”——当然，这一点我是不会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