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彼得•图尔钦(Peter Turchin)出生于1957年的苏联奥布宁斯克。1964年,随家人移居马斯克。1975年,就读于莫斯科国立大学生物系。两年后,他的父亲因为抱持政治异见被流放。1980年,图尔钦获得纽约大学生物学士学位。1985年,获得杜克大学动物学博士学位。

2010年,他的模型准确预测美国社会和经济动荡在2020年左右达到沸点。尽管没有历史学位,但他创立了历史动力学这一新的跨学科领域,该学科是利用科学和文化进程中的复杂工具来研究历史帝国和现代国家的动态,是历史宏观社会学、历史计量学和社会过程数学建模的交叉学科。

目前,他的观点受到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安格斯·迪顿,《枪炮、病菌与钢铁》作者贾雷德·戴蒙德和长江学者龙登高的认可,也受到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的关注。


作品总评

《危局:精英、反精英与政治解体之路》是对《共产党宣言》的资产阶级化,将之变成一门有利于资产阶级生存的学术工具。图尔钦及其团队的研究是为了美国统治阶级服务的,同时他也进一步揭示了世界时局的危机深度。

图尔钦非常擅长解释拗口复杂的哲学术语,比如对“生产资料”与“私有化”的注解:

苏联实际上像一个巨大的公司,国家拥有 生产财富的资产(或者用马克思主义的术语来说“生产资料”)。当它在1991年崩溃时,这一巨大的资本被公司管理层——政府领导、工厂经理及其亲信迅速私有化(白俄罗斯除外,我们将在下文看到)。私有化是一个极为腐败和暴力的过程,获胜者实际上是踩在运气较差的竞争对手的尸体上行走。

……

随着大部分财富集中在不到十几个寡头手中,99%的人的福祉崩溃了。很多俄罗斯人在绝望之中成群死去。

2023年,美籍知识分子图尔钦为美国资产阶级梳理了美国社会的症结所在,怂恿统治者解决(亦或者是利用)“精英生产过剩”和“民众贫困化”。2024年11月,中信出版社将本书引进国内,把这股太平洋对岸的寒气传导给中国走资派与乏走狗,教导他们认清时局。(作者于2024年12月前往了中国香港、澳门以及杭州地区)

尽管不是每个人都有志于获得更多的权力,但权力追逐者的数量永远大于相应的职位数量,这就造成一些人非常努力但无法获得相应职位——失意的精英追逐者。 当精英追逐者想要的权力的相应职位数量远远超过供给数量的时候,精英生产过剩就会产生。

……

正如我们的模型预测的那样,流向精英阶层(即众所周知的最富有的1%群体,甚至是最富有的0.01%群体)的额外财富最终给财富持有者(和权力持有者)带来了麻烦。社会金字塔已经变得头重脚轻。我们现在有太多的“精英追逐者”在政治和商业高层争夺数量有限的职位。在我们的模型中,这种情况被称为“精英生产过剩”。民众贫困、精英生产过剩及其引发的精英内部冲突裹挟在一起,逐渐削弱了我们的公民凝聚力,即全民合作的意识,没有这种意识,国家很快就会从内部腐败。 社会日益脆弱,表现为对国家机构信任度的断崖式下跌,以及管理公共话语和民主制度运作的社会规范的瓦解。

资本主义世界病入膏肓,中美都在寻找合适的药方。对马克思和列宁那一代人来说,这是资产阶级统治集团的必然之举。当资产阶级里的先进份子发现自己所处的阵营已经无可救药后,势必主动亲近无产者阵营。

最后,在阶级斗争接近决战的时期,统治阶级内部的、整个旧社会内部的瓦解过程,就达到非常强烈、非常尖锐的程度,甚至使得统治阶级中的一小部分人脱离统治阶级而归附于革命的阶级,即掌握着未来的阶级。 所以,正像过去贵族中有一部分人转到资产阶级方面一样,现在资产阶级中也有一部分人,特别是已经提高到能从理论上认识整个历史运动的一部分资产阶级思想家,转到无产阶级方面来了。

——《共产党宣言》发表于1848年2月

你们奴役人们,牺牲千百万人的利益,以便保障私有财产,你们拥有统治我们的权力。为了这些财产和权力,你们彼此敌视,明争暗斗,忍受精神和肉体的折磨、你们担惊受怕,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去保卫私有财产。因此,你们这些统治者同我们相比,实际上是更大的奴隶。我们只是肉体上受折磨,而你们却在精神上受奴役。……我们不受任何妨碍和约束,精神上是自由的,你们试图毒害我们,你们的毒素抵不过我们头脑中的抗毒素。这种抗毒素是你们最违心地输送到我们意识里的。我们觉悟在提高,在不断地发展,迅速地蔓延,影响着你们中间的优秀分子和精神健全的人,正在把他们逐渐吸引过来。

——高尔基 《母亲》 写于1906年美国

为什么说图尔钦始终站在资产阶级阵营那边的呢?因为他既在提醒资产阶级意识到社会危局,同时也不忘记提醒资产阶级防范无产阶级脱离自己的掌握,从而登上政治舞台。

十月革命之前俄国最富有的实业家之一萨瓦·莫罗佐夫也无法想象会有如此灾难性的结果。他是一位著名的慈善家和艺术赞助人。他和妻子季娜伊达在他豪华的城市住宅(被誉为莫斯科最昂贵的豪宅)款待俄国知识界的精英——著名作家、作曲家和科学家。 莫罗佐夫也真诚地关心他的纺织厂工人的福祉。他为怀孕的女工提供带薪休假,资助学生在技术学院(包括一些国外的学院)学习,还为工人们建立了医院和剧院。更广泛地说,他主张宪法改革,包括新闻自由和结社自由、普遍平等以及对国家预算的公共控制。他还支持工人加入工会和进行罢工的权利,工人以此争取更高的工资和更好的工作条件。
莫罗佐夫还支持包括布尔什维克在内的激进政党。根据后来的报道,他给了革命者数十万卢布(在当时数额巨大)。他一手资助了由被取缔的社会民主工党(后来演变为苏维埃俄国共产党)出版的地下报纸《火星报》。 莫罗佐夫支持革命者显然不是为了使国家崩溃,带来多年的血腥内战,然后建立布尔什维克政权。最有可能的是,他想利用激进分子作为反抗沙皇政权的利器,迫使其采取真正的改革措施,使俄国变得更好。
1905年1月第一次革命爆发时,极端暴力和国家镇压的升级震惊了莫罗佐夫。由于无法左右这些事情,莫罗佐夫精神崩溃,陷入抑郁。根据医生和家人的建议,他与妻子一起前往法国里维埃拉接受精神治疗。但在入住戛纳的一家酒店后,他用手枪开枪自杀了,这很明显,尽管后来一直有传言称他实际上是被谋杀的,其自杀是被预谋的。他的妻子齐内达回到了俄国,在那里她继续享受着丈夫留给她的巨额财富。但她的美好生活随着1917年的第二次革命而结束。布尔什维克没收了她的全部财产,使她身无分文。为了不陷入困顿,她不得不卖掉剩下的几件珠宝。 最后,她的乡村豪宅哥尔克(Gorki)成了无产阶级革命领袖弗拉基米尔·列宁的主要住所。现在这里建了一座纪念馆——哥尔克村列宁故居,陈列了苏联第一位领导人的许多财产和其他纪念品。
当我们审视一个又一个国家崩溃的例子时,我们总是看到,在每一个例子中,绝大多数危机前的精英——无论他们是美国内战前的拥奴派,法国旧政权下的贵族,还是1900年左右俄国的知识分子——都对即将吞噬他们的灾难一无所知。他们动摇了国家的根基,然后在国家崩溃时惊惶不已。

既然资产阶级学者都如此的警觉,作为广大无产者的当下以及未来盟友,我们要积极为他们排除空想,避免人们对资产阶级阵营抱有错误的幻想。

总的趋势来说,资产阶级不愿意让步,不愿意放弃政权,他们要挣扎。资产阶级在要命的时候,他们为什么不用武力?十月革命,是准备了两手的。俄国一九一七年七月以前,列宁也曾经想用和平的方法取得胜利。七月事件说明,把政权和平地转到无产阶级手里已经不可能。 布尔什维克转过来进行了三个月的武装准备,举行武装起义,才取得了十月革命的胜利。十月革命以后,列宁还想用和平的方法,用赎买的方法,实行社会主义改造,消灭资本主义。但是资产阶级勾结十四个国家,发动了反革命的武装暴动和武装干涉。 在俄国党的领导下,进行了三年的武装斗争,才巩固了十月革命的胜利。

——毛泽东 《读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的谈话》1959年12月

没有人想要迎接战争与死亡,资产阶级自愿割短期的经济利益(10年)为和平续命,无产阶级就应该争取他们。这是为了绝大部分人的福祉:地球没有足够的资源满足第三次世界大战后的帝国重建目标,生物病毒战比近代的细菌战更加致命。

争取中间势力是我们在抗日统一战线时期的极严重的任务,但是必须在一定条件下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这些条件是:(1)我们有充足的力量;(2)尊重他们的利益;(3)我们对顽固派作坚决的斗争,并能一步一步地取得胜利。没有这些条件,中间势力就会动摇起来,或竟变为顽固派向我进攻的同盟军;因为顽固派也正在极力争取中间派,以便使我们陷于孤立。 在中国,这种中间势力有很大的力量,往往可以成为我们同顽固派斗争时决定胜负的因素,因此,必须对他们采取十分慎重的态度。

——毛泽东 《目前抗日统一战线中的策略问题》 1940年3月

人们不应该成为权力爱好者和阴谋野心家,但人们应该认识、掌握和使用权力。我无意研究怎么去跟资产阶级缠斗,只不过《危局:精英、反精英与政治解体之路》是教育资产阶级的工具,也对追求和平的无产者的自我保存有所裨益。还是希望人们聪明一些。


核心观点

《危局》的写作很散漫,笔者专门整理了图尔钦和他的团队提出的:权力的四种形态,社会不稳定的结构性因素和规律以及“财富泵”的概念。

权力的四种形式:

下面,我们来讨论权力的其他来源。

第一种是最强硬也最粗暴的社会权力形式,即高压权力:它是一种强制力,或者一种强制性威胁。专门施展高压权力的美国人,比如军事将领和警察,通常完全附属于其他形式的权力。埃德加·胡佛——美国第一任也是最有权势的一任联邦调查局局长——是其中的例外,不过这种情况非常罕见。
第二种权力是财富(或更广义地说,是积累的物质资源)。 富人可以雇用别人做他们想做的事情(在一定范围内)。
第三种是更为微妙的一种权力形式,即官僚权力或行政权力。 现代人从属于各式各样的机构。通常,我们要听命于各种各样的“领导”。当然,这些关系中存在着一种高压权力的元素,因为不服从指令会导致你被解雇、罚款或逮捕。但是大多数时候,我们服从指令只是因为社会规范的力量。机构中不同级别的领导行使着不同层级的权力,机构规模越大,职位越高,他们的权力就越大。
第四种是最“软”的一种权力形式,即意识形态权力——信仰的力量。 软实力,或者信仰,是一种能够影响民众的强大力量。拥有这种权力的人包括思想领袖(比如著名的“公共知识分子”)、各大报纸的专栏作家,以及如今拥有数百万粉丝的社交媒体人物。
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谁是精英?”这个简单的问题并没有一个简单的答案。人类社会是复杂的系统,尝试用过于简单的体系去解释其中社会权力的流动可能会事与愿违。我的工作是使我的理论尽可能简单,但是不至于太简单。

社会不稳定的结构性因素:

我们的分析指出了社会不稳定的四个结构性驱动因素:民众贫困化带来了大规模调动群众的可能性;精英生产过剩导致了精英内部的冲突;财政健康状况的恶化和政府合法性的削弱;地缘政治因素。最重要的驱动因素是精英内部的竞争和冲突,这是危机爆发最可靠的预测因素。其他因素也常常存在,但它们并不普遍。 例如,对于一个强大的帝国来说,地缘政治因素的重要性就会有所降低。这样的国家往往太大,很少受到周围邻国的影响,其社会瓦解的力量往往是从内部产生的。借用阿诺德·汤因比的话,伟大帝国的灭亡不是由于谋杀,而是由于自杀。

我还要提到另外一个复杂因素。当仔细观察瓦解阶段时,我们发现它并不是毫无规律、难以捉摸的。相反,集体暴力程度的变化往往遵循着一种规律。一代人打了一场全面内战,但是下一代人(儿子辈)在这种暴力中伤痕累累,维持着不稳定的和平。接下来的一代人(孙子辈)从小没有直接遭受过暴力,又去重复祖父们的错误。这种动态下形成了一个大约持续50年时间(两代人)的暴力循环周期,一直到这种结构性困境以某种方式得到解决,才会进入下一个整合阶段。

*为了简化模型,我只关注不稳定的两个主要驱动因素:民众贫困化和精英生产过剩。正如我们在第二章看到的,不稳定的其他结构性因素是国家虚弱(财政状况欠佳和国家合法性减弱)和地缘政治因素。这些因素可以包含在模型中,但代价是模型会变得更加复杂。

*我们的历史动力学模型针对的是历史上的超大帝国和当代的最强大国,如美国和中国。

财富泵:

当工人的工资和收入停滞不前时,经济增长的成果却被精英阶层收割。一种反常的 “财富泵”开始产生,将财富从穷人那里抽走,然后输送给富人。

……

事实上,民众贫困化使精英受益,他们从高地租、低工资和高食品价格中获利。换句话说,13世纪大规模的人口过剩创造了一个财富泵,它以牺牲农民的利益为代价,让土地所有者富裕起来。

……

所有复杂的社会都容易受到精英生产过剩这股瓦解力量的影响,这就是为什么它们都会经历周期性的社会崩溃。但财阀政体尤其脆弱,乌克兰就是(曾经是?)一个相当极端的例子。主要的问题是,财阀出于自身私利,往往会带来有利于财富泵运作的制度安排。财富泵一方面加剧了民众的贫困,另一方面(通过创造更多更富有的财阀)加剧了精英生产过剩。换言之,财富泵是人类已知的最不稳定的社会机制之一。

*Woql的方程表明,只要劳动力过剩(和保护工人的机构的缺乏)导致财富泵继续不停地运转,精英人数和财富的增加趋势就会继续失控。

*请注意,在这里,我关心的不是全球不平等(全球不平等的重要指标是国家间的不平等减少),而是国内的不平等趋势。这是财富泵运转的重要指标之一(在不平等减弱的情况下就不是了)。

在图尔钦看来,社会不稳定的关键在于贫民与失意的精英追逐者合流。

民众贫困化滋生了不满,并最终会演变成愤怒。不满的民众加上一大批精英追逐者,构成了一个一点即爆的结合体,正如美国自2016年以来所经历的那样。

……

在差点推翻清王朝的太平天国运动中,对立双方中的一方由精英成员领导,另一方由转向反精英的失意的精英追逐者领导。

但问题的源头是“精英生产过剩”,所以必须减少精英的生产,避免他们转化为反精英人士,制造无法控制的精英内部的竞争与冲突。

历史(以及CrisisDB)告诉我们,持有学位的不稳定无产者(或者用历史动力学术语来说,失意的精英追逐者阶层)对社会稳定来说是最危险的阶层。 从1848年欧洲革命到2011年“阿拉伯之春”,高等学历青年的过剩一直是驱动社会动荡的最重要因素。

……

是否会有精英生产过剩的问题,取决于获得高级学位的年轻人的供应与需求之间,即与需要他们技能的岗位数量之间是否平衡。

……

《共产党宣言》宣称:“无产阶级失去的只是锁链。”但事实证明,真正危险的革命者是失意的精英追逐者,他们拥有特权,训练有素,掌握人脉,因而可以发挥大规模的影响力。即使是少数刚获得学位就立即进入精英岗位的年轻人,比如拥有19万美元年薪的20%的法学院毕业生,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们感到普遍的不安全感。越来越多的持有学位证书的年轻人注定会成为受过教育的不稳定无产者,他们能失去的只有不稳定。

图尔钦总结了历史上解决精英生产过剩的手段与结果。

恶性的意识形态斗争在任何革命中都是常见的阶段。雅克·马莱·迪庞不幸经历了两次革命(1782年在他的家乡日内瓦,1789年在法国),他将其概括为一句格言:“就像土星一样,革命吞噬了自己的儿女。”这是一种必然的结果,本质上是一种数学上的确定性,因为精英生产过剩是起义、革命和内战的最重要驱动因素。为了恢复稳定,精英生产过剩在某种程度上需要得到解决——历史上通常是通过屠杀、监禁、移民,以及被迫或自愿向下的社会流动来消除过剩的精英。

……

造成社会不稳定隐患的最重要的驱动因素是精英生产过剩。如果这一因素突然减弱了,会发生什么呢?这场危机将被推迟到未来。

书中引用了许多案例,这里只摘取法国案例:

在百年战争结束之后,法国享受了长达一个世纪的整合阶段。为什么1450年以前的一个世纪如此暗淡,而之后的一个世纪又如此辉煌?答案是:将法国推向内战的驱动力在1450年左右停止了运作。饥荒、流行病和内战“解决”了民众的贫困,其累积效应使法国人口减少了一半。现在农民有大量的土地,劳动力的缺乏使工人的实际工资增长了不止一倍。暴跌的土地租金和上涨的工资有效地关闭了财富泵。
最重要的是,在克雷西、普瓦提埃和阿金库尔展开的大屠杀,以及一系列不太为人所知的战役消灭了成千上万的“多余”贵族。此外,还要考虑到派系分裂期间的大屠杀。(正如一位目击者在他1418年5月的日记中所描述的那样,首都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战败者的尸体,“像泥里的猪一样堆积着”。)虽然在1300—1450年人口总数减少了一半,但同一时期贵族的数量下降了80%。社会金字塔不再是头重脚轻,而是重新达到了一个更加稳定的结构——底部宽,顶部窄。在没有精英生产过剩的情况下,精英内部的竞争和冲突也平息了。与此同时,对社会解体的黑暗时期的记忆与对来自英格兰人的外部压力的记忆在精英阶层之间铸就了一种新的民族团结情感。在这种精英内部合作的新氛围中,国家财政改革成为可能,从而为法国未来几代人的发展提供了坚实的财政基础。
造成不稳定的主要内部压力——贫困化和精英生产过剩——消退了。

同时,他指出文化结构也会影响到操作流畅度:

精英生产过剩的发展速度越快,其整合阶段的持续时间就越短。

……

因此,该理论告诉我们,一夫一妻制统治阶级社会和一夫多妻制统治阶级社会之间的整合—瓦解周期的时间长度应该存在显著差异。根据我的计算,在一夫一妻制社会中,典型的周期长度应该在200 ~300年,而在一夫多妻制社会中,典型的周期长度应该只有大约100年,甚至更短。

图尔钦是一个很有洞见的学者。然而,人类摆脱等级制(奴隶制)的动力始终存在,那么这种战争动员力就始终存在。“科学这个伟大的悲剧在于——丑陋的事实可杀死美好的假说”,正如图尔钦也不得不承认:资产阶级需要忍受周期性动荡。尽管《共产党宣言》所说的不是动荡,而是死亡。

资产阶级不能统治下去了,因为它甚至不能保证自己的奴隶维持奴隶的生活,因为它不得不让自己的奴隶落到不能养活它反而要它来养活的地步。社会再不能在它统治下生存下去了,就是说,它的生存不再同社会相容了。

——《共产党宣言》

此外,图尔钦团队建立了MPF机来预测群体的激进化影响与转换路径:

MPF模型的核心是相对工资及其所驱动的财富泵。当相对工资下降时,就会导致民众贫困化和精英生产过剩。正如我们现在所知,两者都是社会和政治不稳定的最重要驱动因素。

激进分子人数与总人口数的比例是MPF模型需要跟踪的一个关键变量。
激进化的过程就像一种疾病,随着自身的传播,改变着人们的行为,并驱使他们以暴力的方式行事。因此,将结构性驱动因素与动乱联系起来的MPF模块需要对这种社会传染的动态进行建模。它与流行病学家在预测新冠疫情暴发时使用的方程非常相似。
该模型对三种类型的个体进行跟踪。

第一种是“稚拙”型,对应的是流行病学框架中的易感人群。成年的个体被归为这一类。(该模型只跟踪活跃的成年人;儿童和退休的老人没有被建模,因为他们被假定对动态没有影响。)稚拙者可能会因为接触到激进型的人(对应的是疾病模型中的患病者)而变得“激进化”。人群中的激进分子越多,稚拙者感染“激进主义病毒”的概率就越大。

该模型中的另一个元素是,稚拙者不仅可以通过与其他激进分子的接触变得激进化,还可以通过暴露于激进行为产生的暴力而变得激进化。例如,如果一个人的亲戚或朋友在右翼极端分子的恐怖行动中丧生,他就可能会加入左翼革命组织。第二种激进化路径也是一种社会传染(但传染的介质是暴力而非激进的意识形态)。

让我们回到MPF模型。该模型中的另一个元素是,稚拙者不仅可以通过与其他激进分子的接触变得激进化,还可以通过暴露于激进行为产生的暴力而变得激进化。例如,如果一个人的亲戚或朋友在右翼极端分子的恐怖行动中丧生,他就可能会加入左翼革命组织。第二种激进化路径也是一种社会传染(但传染的介质是暴力而非激进的意识形态)。

……

随着激进分子在人口中所占比例的增长,他们越来越容易联系和组织起来,这可能导致革命政党的爆炸性增长。还有一个阈值效应。只要革命团体的力量小于国家强制机构的力量,暴力的总体水平就可以被抑制到较低的水平。但是,如果平衡转向有利于激进分子,政权势力就可能会突然崩溃。

……

除稚拙者和激进者之外,模型中的第三种个体的类型是“温和”型(对应的是流行病学模型中的“康复者”)。这类人之前是激进分子,但已经对激进主义和暴力不再抱有幻想,他们最终认为社会成员需要团结起来消除分歧。温和者与稚拙者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重视和平与秩序高于一切,并积极致力于实现和平与秩序。换句话说,稚拙者没有积极的政治纲领,激进者积极扩大不稳定性,温和者积极控制事态升温。
总之,当稚拙者接触到已经激进化的人或者置身于暴力时,就会产生新的激进分子。激进分子越多(因此暴力发生率越高),稚拙的个体就越有可能变得激进化。然而,温和者也发挥着一个作用:当温和者人数增加并发挥其温和的、抑制不稳定的影响力时,激进主义带来的“感染”随之减少。
然而,激进分子的数量并不是无限增长的。随着暴力程度的增加,一些激进分子放弃了极端主义,转而成为温和者。激进者对激进主义感到厌恶并转变为温和者的概率随着暴力总体水平的升高而增加,但存在时间延迟,因为较高水平的政治暴力不会立即转化为厌恶暴力和渴望内部和平的社会情绪。暴力以累积的方式发生作用;在大多数人开始热切渴望秩序之前,一定会经历几年的高度不稳定,甚至彻底的内战。
因此,MPF机的社会传染模块会跟踪激进化和温和化的过程。现在,它需要与不稳定的结构性驱动因素的动态联系起来。这通过政治压力指数(PSI)来实现,该指数将贫困化程度和精英生产过剩程度结合起来。民众贫困化程度是通过相对收入的倒数(家庭收入中位数除以人均GDP)来衡量的。因此,当典型的收入不能随着经济增长而增加时,这一因素会导致PSI上升。精英内部生产过剩/竞争是通过精英(包括精英追逐者)相对于总人口的数量来衡量的。PSI“调节”稚拙型个体变成激进型的概率。当结构性条件导致较大的社会不稳定压力时,激进思想就会在肥沃的土壤上生根发芽。或者,如果PSI较低,稚拙者和激进者的接触(或者经历政治暴力事件的稚拙者)不太可能导致激进化。
既然我们有了MPF机,让我们用它来探究美国社会体系在21世纪20年代之后可能走的轨迹。请记住,这是一个模型(甚至是一个原型),对于它的预测,我们应该保持一定程度的怀疑。我们的目标不是预测未来,而是使用该模型来了解潜在的行动可能会如何塑造不同的未来。MPF机是一种“道德故事”,就像好女孩和坏女孩的故事,这是数百个传统社会中存在的叙事主题。

……

请记住,这是一个模型(甚至是一个原型),对于它的预测,我们应该保持一定程度的怀疑。我们的目标不是预测未来,而是使用该模型来了解潜在的行动可能会如何塑造不同的未来。MPF机是一种“道德故事”,就像好女孩和坏女孩的故事,这是数百个传统社会中存在的叙事主题。

在2025年1月2日的英国卫报(The Guardian)上,图尔钦指出:“反抗浪潮是顶峰还是开端,在今年就会见分晓。”笔者认为,未来他的聚焦于人工智能领域,避免此类工具被反精英群体掌握。

你可以辩称,在像英国这样的国家,年轻专业人士发起抗争似乎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 在英国,失意的精英们更有可能通过罢工来发泄怒火 —— 就像去年初级医生所做的那样,他们抗议称自己在 “普雷特”( Pret a Manger,一家连锁餐饮品牌)打工每小时能挣到的钱都比现在多 —— 或者是把保守党政府赶下台,而不是采取任何更具革命性的行动。

不过,当政府做出无法兑现的承诺时,往往就会出现政治不稳定,这种观点是有道理的。 而且,即便你无需为那些幻想破灭的毕业生感到痛心,也会担心这里的某些环节出了问题。如今全球范围内 Z 世代的投票模式最起码表明了他们对主流政党的抵制以及对更激进政党的渴望。在整个欧洲和美国,令人担忧的是,年轻选民正大量转向极右翼;在英国,去年夏天,左翼的绿党和奈杰尔・法拉奇(Nigel Farage)领导的改革党在 30 岁以下人群中获得的支持率飙升。今年我们或许就能弄清楚,回顾过往,那究竟是 Z 世代反抗浪潮的顶峰,还是仅仅只是个开端。


摘录

只要没有读心术,人们的“真实”动机就是不可知的。重申一次,他人的心理是一个被包裹在黑暗中的谜。幸运的是,“群体思维”,即一个集体决策的过程是可知的。这才是我们真正关心的。群体思维是集体讨论和达成共识的结果,可以被看见(与不可读的心理不同)。达成一个共同的行动纲领往往会留下物理痕迹,如会议记录和纲领性文件。当然,一些群体对其内部决策过程相当保密。这就是朱利安·阿桑奇和爱德华·斯诺登这样的解密者对权力社会学家至关重要的地方。

如果缺乏这样的内幕信息,我们就只能根据群体的行为结果来反推其议程。不过,从务实角度而言,首先假设一个群体会追求其成员的物质利益往往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物质利益并不局限于经济福祉。例如,南北战争前,北方商人的财富有所增加,但缺乏权力来影响国家政策,以及使其有利于自己的利益(比如在关税和内部改进方面)。因此,群体利益可能包括经济和政治层面,以及军事(出于对安全或统治的担心)和意识形态(维护合法性和地位)层面。

(笔者按:这是一个很现实的政治思路。没有人会在乎个体,独立个体没有任何的政治话语权,可以被视作不存在的对象。只有当他们形成群体后,他们才会被注意。成熟的人都会非常清楚自己必须选择一个有组织的群体,哪怕是暂时性的合作,否则他就会一无所有。)

国家无法为所有大学预科毕业生和大学毕业生找到工作,因为在此期间,政府官僚机构的规模仅增加了8%(而毕业生人数却翻了两番)。面对糟糕的就业前景,许多学生找到了其他选择,如参与革命活动,这是一项有吸引力的选择。19世纪60年代的革命者,即“虚无主义者”,61%是学生或应届毕业生,更大比例(70%)是贵族或官员的子女。

(笔者按:权力结构的不合理是激进化的终极动力。人是万物的尺度,人是政治的中介。一切事都要落到人的身上,所以历史不会简单重复,但总是押着相同的韵脚。)

毫无疑问,拥有一个不断壮大的帝国是一个重要的优势,因为每个国家都有能力向最近被吞并的领土输送多余的人口和精英。此外,建立一个庞大而持久的帝国并不简单。这方面的成功表明统治阶级具有一定的能力,至少在一定程度上与社会进行了广泛的合作。这种能力可以而且曾经被用于帝国改革以应对新的挑战。同时,两个帝国都很幸运,因为它们的领导者愿意为了长期的集体利益而牺牲短期的自我利益。最后,两国都面临着来自彼此以及其他大国的激烈外部竞争。没有什么比双重生存威胁更能集中统治阶级的集体意识了——来自内部的被统治民众,以及来自外部的地缘政治对手。

……

(19世纪的)英国议员们是在持续的公众抗议和(几乎发生的)叛乱之后才做出让步的。所有改革也花了很长时间——将近50年——才落实到位。精英内部在如何应对这场动乱上存在分歧。尽管如此,统治精英们还是试图通过体制改革来满足(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贫穷的大多数人的要求。实施这些改革还需要大量的公共支出来支持新的福利计划。正如一位历史学家所说,“从19世纪20年代起,英国精英阶层在体制改革方面展现出非凡的能力,将英国从一个财政军事国家转变为一个能够满足日益复杂的商业和工业社会需求的行政国家”。

(笔者按:图尔钦认为摆脱危机的前提是统治阶级能够理解各阶层的诉求,并且与之广泛合作。为了让统治阶级放弃短期的自我利益,需要来自内部与外部的双重压力。不同条件下,手段往往不同。)

我们的研究团队使用各种负面后果指标(总共12个)对严重程度进行了编码。其中一组捕捉到了人口统计方面的后果:总人口是否因危机过后的动荡而减少?出现了重大流行病吗?我们发现,人口减少是很常见的——一半的危机退出导致了人口损失。30%的危机退出与重大流行病有关联。
其他指标则关注精英阶层的遭遇。在近三分之二的案例中,这场危机导致了从精英阶层到平民阶层的大规模向下流动。在六分之一的案例中,精英群体成为灭绝行动的目标。统治者被暗杀的概率为40%。这对精英们来说是个坏消息。对每个人来说,更坏的消息是,75%的危机以革命或者内战(或者两者兼有)告终,在五分之一的案例中,反复发生的内战持续了一个世纪或更长时间。60%的危机退出导致了国家的灭亡——它被另一个国家征服,或者干脆分崩离析。
总体结论是严峻的。很少有社会能够在没有或者几乎没有重大后果的情况下成功摆脱危机。在大多数情况下,几场灾难同时发生,一些社会经历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笔者按:这种研究方向显露出统治阶级更在乎的是自己在大危机里的处境。)

我们的结构—动力学分析表明,有两个主要群体的福祉一直在下降,相应地,他们的大规模动员潜力也在增长。第一个群体是贫困的、低学历的劳工阶层。第二个群体是高学历阶层中那些失意的精英追逐者。

……

(但是)如果没有有效的组织,美国贫困劳工阶层的民众就不是一个可能的威胁。

……

“人民”或者“公民”不会推翻国家或者建立新的国家。只有“有组织的人”才能实现积极的或者消极的社会变革。同样,要理解革命为什么成功(或者失败),我们需要了解相互竞争的利益集团是什么,每个利益集团拥有多少权力,它们在内部的凝聚力有多强,以及它们是如何组织集体行动的。这就是结构—动力学方法的本质(这一点在附录三进行了解释)。

(笔者按:最重要的是防备组织化,而不是个体激进化。)

企业界内部一个日益明显的两极分化迹象,是推动极端意识形态议程的慈善基金会的兴起。

……

与主流智库提出政策建议并帮助推动其通过立法程序不同,政策阻碍网络的目标是“抨击一切政府项目,指责所有政府官员的动机”。多姆霍夫较为详尽阐述的一个案例是否认气候变化的组织,比如哈特兰研究所,它们始终奉行的宗旨是,质疑气候变化的科学基础,破坏关于化石燃料在提高全球变暖和极端天气(如5级飓风)发生率方面的作用的新共识。另一个案例是“死亡税”模因的产生和传播(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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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政策阻碍网络导致美国社会对公共机构的信任度下降以及社会合作减少。

(笔者按:企业为了阻碍政府出台不遂心意的政策,因此推动极端意识形态议程。图尔钦向人们呈现了一个真实的顶层世界。)

公共知识分子、政治家以及普通大众,经常严重高估统治者的权力。这从常见的叙事中可见一斑,比如“萨达姆·侯赛因用毒气杀害了自己的人民”。侯赛因是否亲自驾驶战机并向库尔德村庄投掷化学炸弹?往好了说,这是一种偷懒的说法;往坏了说,这是一种糟糕的社会学,可能会导致糟糕的政策——当政治家沉迷于研究某个统治者的动机,而不是试图理解这个人所处的权力网络时,这种情况是不可避免的。尼禄的例子表明,一旦被所处的权力网络抛弃,即使是强大帝国的皇帝也会立刻变得无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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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在本书中反复提出的那样,如果不首先剖析社会权力结构是如何运作的,我们就无法理解社会的发展轨迹。

(笔者按:统治者确实有个人倾向,但若想要政令畅通,他必须顺应所处的权力网络。由此我们可以看到意识形态软实力的作用,意识形态软实力是对统治阶级的绑架,他们哪怕再不认同也必须作秀,在无伤大雅的地方表演认同。美国酷儿主义与中国女权主义就是这样捆绑了政治倾向。1870年,美国资产阶级在各地区推行吉姆·克劳法,提高底层白人的政治关注,降低黑人的政治关注,避免了底层白人与黑人联合。显然,这种表演只有可能是自上而下推行的结果,而不是什么境外势力。)

重要的是要区分“是什么”和“应该是什么”,且不要让后者遮蔽前者。

(笔者按:这是很重要的问题意识。要学会超越自己的幻想,抑制自己对幻想的渴求,这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贴近幻想。)

阴谋论与科学理论的区别在于什么?第一,阴谋论往往对幕后领导人的动机含糊其词,或者赋予他们似乎不合情理的动机。第二,它假设他们极其聪明并且知识渊博。第三,它将权力置于一个强势的领导人或者一个小阴谋集团手中。第四,它假设非法计划可能在无限长的时间内保密。而科学理论,如阶级统治理论,是非常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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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论和科学理论之间最重要甚至是决定性的区别在于,后者做出了可以用数据检验的新预测。

(笔者按:这是一条很好用的公式。人们不仅要善于看破阴谋论,还要善于利用和制造阴谋论。)

右翼激进分子在校园里往往处于不利地位,因为他们的人数远远少于左翼激进分子和学生主体,后者至少是被动地支持左翼的事业。但那些右翼人士一旦毕业就会获得显著优势,即动员劳工阶层(受教育程度较低的)选民来支持他们的能力。危机时期的一个常见情况是,精英政治革新者利用非精英人口巨大的群众动员潜力来推进他们的意识形态议程和政治生涯。

(笔者按:这是一个事实。在马克思的时代,依然通行。国内目前也越来越明显。)

1976年,公立大学的平均学费为每年617美元。这听起来几乎不真实。1976年,一名工资达到中位数的工人需要工作150小时才能挣够一年的大学学费。2016年,公立大学的平均学费为每年8804美元。一名工资达到中位数的工人需要工作500小时才能挣够一年的大学学费——时长是原来的3倍多。购买中等住房的挑战与之类似:与1976年相比,一名工资达到中位数的工人在2016年必须多工作40%的时间才买得起房子。较之既往,实际中位数工资10%的增长开始显得更加微不足道。

(笔者按:作者在书中采用了两种揭露性很强的贫富分化计算法。第一是工时比较法,比较不同年代换取同样的服务或者商品的工时差异。第二是购买力比较法,比较不同年代的资本家所能雇佣工人数量的差异。由此揭示贫富分化情况。这里他设计的起始点是1976年,即便有中国改革开放与苏联解体的加持,美国的阶级矛盾依然在快速发展,说明资本主义的结构性问题不可避免。)

最后,没有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财富泵关闭了的平衡社会体系是一种不稳定的平衡,需要通过不断努力才能维持——就像骑自行车一样。这种不稳定源于社会学中最基本的原则之一,即“寡头统治铁律”,该定律指出,当一个利益集团获得大量权力时,它就不可避免地开始以符合自身利益的方式行使这种权力。我们看到这一普遍原则在前现代社会和当代社会都适用。例如,早期的俄罗斯帝国是一个人人服役的国家:农民、贵族和统治者莫不如是。(彼得一世是为沙皇服役的一个好例子,但不是唯一的一个。)然而,贵族比其他各方有更大的权力,他们最终将自己从劳役中解放出来,从而推翻了三方契约。然后他们开启了财富泵——因为他们可以——压迫农民并成为寄生阶级。我们在历史上的所有国家中一次又一次地看到了同样的过程,这就是为什么不稳定的浪潮总是反复出现。

不幸的是,现代民主国家也不能免于寡头统治铁律。美国在进步时代/新政期间成功地关闭了财富泵,但随后在20世纪70年代允许自利的精英将财富泵重新开启。英国也遵循了类似的轨迹,即使落后了几年。

(笔者按:智者很清楚历史绝不可能终结。哪怕人类灭亡,也不过是属于人类部分的历史抵达休止符。)

尽管我们每个人都影响着人类历史的进程,但我们大多数人的影响微乎其微,任何重大的影响都可能是完全不可预见的一连串事件的结果。要想产生巨大的影响,个体必须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而预测这样的“尖点”非常困难,也许无法实现。实现积极结果的更现实的方法是与他人合作。
简而言之,对人类社会未来几十年或者几个世纪的事件做出精准预测完全是一种科幻。根据阿西莫夫在第一本书中描绘的谢顿计划,未来历史机械化地展开,他本人似乎对此感到不安。他在该系列的第二本书《基地与帝国》中解决了这个问题,他引入了“骡”——一个拥有可怕精神力量的突变异种,使实际历史的列车偏离了谢顿预测的路线。
实际上,我们都是“骡”。我们在一生中做出大量选择,不断地将未来历史的列车带向不可预测的方向。

(笔者按:人是万物的尺度,人是政治的中介。一切事都要落到具体的人,所以历史不可预测:历史不会简单重复,只是押着相同的韵脚。)

根据戈德斯通的理论,我们可以区分在社会陷入并摆脱危机的过程中意识形态演变的三个阶段。在第一个阶段,或者是危机前阶段,即通向国家崩溃的时期,面对来自不同精英集团的众多意识形态挑战,国家正在努力维持控制。在第二个阶段,当旧政权完全失去合法性(这往往导致国家崩溃)时,许多寻求重新建立权力垄断的竞争者相互斗争以获得首要地位。在最后一个阶段,当竞争者中的一方占据上风并采取行动巩固其对国家的权威时,他们就会专注于让重建的政治、宗教和社会制度像往常一样被接受。
因此,危机前时期的一个几乎普遍存在的特征是:意识形态格局的分裂和精英意识形态共识的破裂,而这种共识正是日常接受国家制度的基础。一些赢得追随者的信条是激进的,因为它们旨在以一种新的、更好的方式重塑社会。其他人则是传统主义者,通过回望过去,恢复想象中的黄金时代。然而,这种“保守”的诊断很容易催生激进行为。因为人们普遍认为,国家正朝着错误的方向发展,社会已经变得极不公正和极不平等(不仅在平民和精英之间,而且在精英中的获胜者和失败者之间),通过恢复“社会正义”来纠正这种问题的呼吁获得了很大的关注。另一个普遍特征是,(宗派主义者和身份认同主义者之间)具有分歧的意识形态比统一的意识形态更占据上风,给我们带来了不和谐时代。

(笔者按:图尔钦的局势认知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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