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到教室坐好,接受老师点名,积极提问认真笔记——只要做到这些简单的事情,就能给老师留下良好印象,期末考试也不愁不及格。无论是在实验室还是民营企业工作,这样墨守成规的人总是更受欢迎,难怪有人说自己就像社会上的一颗“螺丝钉”。
创作工作者大多数时候也不得不当螺丝钉,就像雄心壮志的改革家也要政绩傍身才有资格进入决策层。但创作工作又有其独特之处,因为它要求打破现有的稳定局面,创造出新的不稳定局面,并通过自己的努力再次达到稳定。
创作中有一个基本概念:“角色必须拥有读者可以理解的欲望,合理的冲突必须无处不在。”以知名日剧《LEGAL HIGH》为例,名校毕业的女大学生成功就职顶尖企业,领导也非常器重她。这本是现实生活里多少人可望不可得的理想工作环境,但此时此刻却出现了意外:这位女生拥有超越常人的正义感,不可避免地打乱了公司领导的布局,她从巅峰跌落谷底。虽然角色的处境愈发糟糕,但是读者完全能够理解她对公平正义的追求。当她决定放手一搏时,读者渴望安逸的小欲望也转向击溃邪恶的大欲望,痛痛快快当一回英雄!于是创作者宛然一笑,他已经知晓读者准备接受一位道德层面满是瑕疵的英雄人物了,因为充当着螺丝钉的底层读者能够想象对抗精英利益集团有多么不容易,至于精英阶级的卑劣无耻,他们不仅能够想象,还完全能够接受。——这就是《legal high》的故事根基。
综上所述,人们发现:恋爱故事好像没有形成大欲望的条件?其实,如果是多角恋结构,创作者还可以制造白富美与“矮穷矬”的恋情修罗场,令读者陷入心智层面的纠结。例如著名轻小说《我的妹妹哪有这么可爱!》就非常成功,环境优渥的桐乃与生活艰辛的琉璃令读者群体迅速分化,形成党争之势。
“1V1”之难
众所周知,《谜样女友×》的故事冲突很弱,读者几乎没有担心过卜部美琴的感情之路出现什么异常,那么像这样的“1V1”式日常恋爱又是如何制造吸引力的呢?
1.制造冲突仍是重中之重。
一般来说,制造合理冲突有三种方式。第一种方式是利用性格冲突,例如《辉夜大小姐想让我告白》中主角们互相试探、算计、欲言又止的爱情斗智;第二种方式是利用设定冲突,例如《秒速五厘米》中主角们因为距离、时间、环境等因素而渐行渐远的青春故事;第三种方式是利用身份冲突,例如《缘之空》中主角的兄妹关系。
显然《谜样女友×》主要凭靠的是性格冲突。故事的男主人公椿明经常表现出男性对恋爱的想象和性欲望,例如看电影和亲吻,但女主人公卜部美琴一次又一次拒绝他,甚至用剪刀攻击。正是这样的情感拉锯令读者感受到了故事的魅力。
2.强化角色魅力
“十年炼金无人问,一朝肉腿天下知”——日本游戏《莱莎的炼金工坊》销量奇迹的背后是惯常的市场规律。游戏系统不需要天翻地覆的变化,仅仅是角色形象的变化,市场就迅速给予正面反馈,可见征服读者的是角色魅力。
当然,并不是所有作品都能够通过外在来提升角色魅力。幻想题材有着更大的自由度和想象空间,可供操纵的空间更多。而日常题材则需要更多地依靠剧情和人物性格来打动玩家,或者迎合当下流行的风潮和社会思潮。
例如《中二病也要谈恋爱!》利用了中二病这个热点话题。而《擅长捉弄的高木同学》和《不要欺负我,长瀞同学》则满足了部分男性想要受女性支配和宠爱的欲望。当然,还有一些作品会通过跟随流行画风或者走极端路线来吸引眼球。
遗憾的是,不是所有漫画家都能够把握市场需求与个性兴趣之间的平衡点,植芝理一对角色魅力的理解更是令人两眼一黑的水平,像是“舔口水”、“胖次剪刀”必杀技和遮眼发型都体现出个人兴趣对市场需求的扭曲。坚持兴趣的植芝理一抱怨着卜部美琴的胸部越调整越大,而熟悉市场的编辑部也在抱怨:“请增加一点市场容易理解的魅力吧!”
当然,正是植芝理一对自身风格的坚守成就了《谜样女友×》。我们知道有些人旅行时喜欢品尝各种奇特的甜点,觉得新鲜有趣。同样,当故事本身缺乏亮点时,古怪的角色风格也能够吸引读者的目光,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奇袭。
3.读懂市场
市场变化无常,没有创作者能够一辈子受宠。曾几何时,恋爱故事的创作会把关注点放在满足读者的征服欲,而现在却要重点研究如何满足读者的被征服欲。
预测市场和受众的需求并不容易,更何况受众的喜好也会随着时间而改变。最经典也最令人信服的例子就是弗兰兹·卡夫卡,他在1915年发表了中篇小说《变形记》,开头就写道“当格里高·萨姆莎从烦躁不安的梦中醒来时,发现他在床上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跳蚤”,这句话对文学创作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但他却是在死后才得到认可。另一个例子是克苏鲁题材,它曾经只有少数人喜爱,但现在却成为了一种流行文化。《诡秘之主》就是一部以克苏鲁题材为背景的现象级作品,它究竟做了哪些改进和创新才成功的呢?或许有些评论家可以事后分析得头头是道,但身为先驱者的作者肯定是摸着石头过河。
因此,我们只能从结果来判断谁真正懂得市场。毫无疑问,植芝理一就是其中之一。
陌生的日常
日常文的作者不甘于平庸,他们总是要在风格上标新立异。比如知名网文《开局失业,我让歌坛大魔王回归》就颠覆了男女角色立场,男主的能力是助力女主的事业发展,而且男主自己浑然不觉,只是沉浸在女主的宠爱中。故事的重点不是冲突和悬念,而是如何更好地表达作者对爱情、事业和人生的看法。许多成功的例子说明,没有鲜明的个人风格就难以写出优秀的日常文。
然而进入互联网时代后,人类的认识活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信息化技术与资本的强大攻势下,娱乐化商品刷新了无数人的心智。这也造成了诡异的文艺现状:拥有充沛信息的读者变得越来越聪慧,越来越有洞见,越来越难以满足,作者却受到资本和行政层面的规制,只能遵循标准化的创作模式。
与同行进行比较时,植芝理一的漫画无疑有着强烈的个人风格。至少从《谜样女友×》来看,读者无需担心标准化的创作模式对他形成制约。从角色设定到故事结构,从故事里流露出来的他对生活的思考和观点,还有充满了个性的作画和分镜。他把枯燥无味的日常画面与无法言说的欲望相结合,重构了读者的生活想象,其中的每一项内容都源于他的个性,而这种个性就是吸引力。
毋庸置疑,创作有技术和艺术两个层面。技术层面可以不断提升,艺术层面却难以捉摸。鲜明的个性特色是一种艺术水准的比拼,可想而知创作出具有鲜明的个性特色的作品的难度有多么高,让这样的作品广受赞誉何其不易。
曾有一位书友询问笔者:“植芝理一的漫画主角都有着失去亲人的设定,这是否反映了他的执念?”
行文至此,笔者忽然有些灵感,或许可以提供一种感性的答案:植芝理一的作品中,故事的时间和空间都较为模糊,或许反映了他内心的寄托,渴望通过故事抓住那些超越物质现实、永不消逝之物。
当然,答案也可能截然相反。以梦为马,不负韶华,也许植芝理一想要抓住的只是流动的现实里最璀璨的片段。